台灣在2023年初通過氣候變遷因應法的修法，將公正轉型納入法源。但「公正轉型」的相關政策一不小心就可能只是淨零轉型中負責「善後」的考量，反而忽略了能源轉型也會帶來許多好處，而能源轉型的益處如何能夠公平分享，是台灣邁向2050淨零排放的重要議題。
如何達成公正的能源轉型，逐漸成為各國氣候治理的重點。蘇格蘭對公正轉型的重視，一直是全球政府和社會團體的關注焦點。2023年1月10日，蘇格蘭政府公佈了一份如何達成公正能源轉型的政策藍圖草案，開始徵求外界意見。
這是蘇格蘭政府第一次完整闡述如何在2045年達成零碳能源經濟體系的具體路徑和相關目標，也開始在蘇格蘭各界引起討論。
這篇文章希望透過這份草案來理解：蘇格蘭政府如何定位公正轉型在整體能源轉型中的角色？
公正轉型和零碳能源轉型是相同位階、並行不悖的工作
首先，從文件的結構、標題和章節安排就已經透露「公正轉型」的角色。這份題為「能源策略和公正轉型計畫—為蘇格蘭構建一個公平和充足的零碳能源系統（Energy Strategy and Just Transition Plan – delivering a fair and secure zero carbon energy system for Scotland）」的文件，其實是由兩個文件組成，一個是能源策略，另一個是公正轉型計畫。
也因此，這份文件也是由兩位蘇格蘭政府的閣員共同發布，一位是負責「零碳、能源和交通」事務的 Cabinet Secretary，另一位是主責「公正轉型、就業和公平工作」的 Minister。換言之，這份文件標示了「公正轉型」和「零碳能源轉型」是同樣位階、並行不悖的工作項目。
「零碳」和「公正轉型」都是在2021年蘇格蘭政府改組時才新增的重點工作項目，這也透露出蘇格蘭政府對於能源轉型的重視。
分析這份政策藍圖草案的章節安排，可進一步看出蘇格蘭政府如何理解「公正轉型」和「零碳能源轉型」的關係。「公正轉型」篇章是文件的第二章，緊接在第一章關於願景的討論之後。在公正轉型篇章之後，才是第三章的能源供給（Scotland will be a renewable powerhouse ）、第四章的能源使用（Our future energy use will be climate friendly）和第五章的整體支持系統（ Creating the conditions for a net zero energy system）。在這樣的章節安排下，「公正轉型」篇章的討論成為所有其他政策的核心價值、基本準則和最終目標。
公正轉型的核心是最大化能源轉型的益處並且讓全民共享
那麼，具體而言，這份草案中的「公正轉型」的核心訴求是什麼呢？
首先，蘇格蘭的這份政策藍圖不斷提到要最大化能源轉型帶來的好處（maximising benefits），更重要的是，這些能源轉型的好處可以讓「氣候與環境」、「蘇格蘭的經濟、企業和勞工」以及「蘇格蘭各個社區和區域」都獲益。
最大化能源轉型的益處並且讓社會共享，可以說是「公正轉型」追求的核心。
在這樣的願景下，蘇格蘭政府的能源轉型其實和他們的經濟發展目標緊密扣合在一起。也因此，在這份草案〈執行摘要〉中關於公正轉型的段落，開宗明義就指出，「為了確保一個可以讓所有蘇格蘭社群都受惠的公正轉型，我們必須採取行動來讓我們的國家、區域和地方的能源經濟都蓬勃成長。」
對於「獲益」（benefits）的重視，可以說是貫穿蘇格蘭公正轉型願景的關鍵字。
蘇格蘭在過去曾經成立兩屆的公正轉型委員會，也各自發布了一份報告，從這兩份報告中也可以清楚看見他們對於「能源轉型獲益」的重視，例如，第一份公正轉型委員會報告指出了四個關鍵訊息，有三個都跟能源轉型的「獲益」有關；在第二份公正轉型委員會的報告中，其中一個關鍵訊息也是「確保最大化正面的社會和經濟影響以及獲益的公平分配。」
蘇格蘭政策藍圖中的「公正轉型」的意含，和目前台灣政府和民間社會對於「公正轉型」的理解形成強烈落差。
對蘇格蘭政府而言，公正轉型的重點在於如何公平地分配能源轉型會帶來的好處， 相較之下，台灣目前「公正轉型」的焦點，尤其是「不遺落任何一個人」這樣的願景，主要著眼於如何「彌補」能源轉型對特定族群可能造成的傷害。
也因此，「公正轉型」相關政策一不小心就可能只是淨零轉型中負責「善後」的考量，反而忽略了能源轉型也會帶來許多好處，而能源轉型的益處如何能夠公平分享，也是一個重要的議題。
具體而言，蘇格蘭的「公正轉型」實做策略如何考慮到和勞工有關的議題？
在文件第二章「公正轉型」的討論中，沒有直接討論如何補償可能失業的勞工，整個主軸仍然是以「新能源經濟」和各種潛在的「綠色工作」為基礎，政策目標是希望培育更多綠色工作所需的勞工，也希望透過這些政策來幫助油氣產業的勞工重新訓練，並期待有足夠的綠色工作讓每個轉換跑道的勞工都有工作機會。
蘇格蘭目前公正轉型的重點沒有放在受衝擊的油氣產業上，其中一個原因或許是，油氣產業蕭條在蘇格蘭造成的失業潮最遲從2014年已經開始，早已成為該政府需要面對的現實。
建構能源轉型的社區獲益地圖
整體而言，這份政策藍圖草案中關於「公正轉型」的篇章主要分成三個面向，其中一個部份是和綠色經濟有關的面向。另外兩個面向則聚焦在如何確保能源使用的可近性，以及公正轉型的益處如何公平地共享。
能源所有權的討論可說是蘇格蘭公正轉型討論中和台灣差異最大的地方，也體現了蘇格蘭政府希望最大化能源轉型收益的具體路徑之一。
具體而言，蘇格蘭政府積極鼓勵再生能源的開發商，探尋各種「共享所有權」的形式，讓在地社區可以共享再生能源帶來的好處。這並不是憑空而生的提議，而是奠基在蘇格蘭過去十多年來對於在地和社區型能源開發計畫的投入。也因此，這份文件除了提供了多個案例和數據來支持蘇格蘭政府的願景，也提到他們已經建構好的「社區獲益地圖」，裡面可以看見散佈在蘇格蘭地區的五百多個透過再生能源開發而獲益的社區案例（也可參考2021年發布的報告：Community and locally owned energy in Scotland）。
蘇格蘭公正轉型的這份政策藍圖草案，雖然拖延許久才要開始徵詢各界意見，背後可能也潛藏著蘇格蘭內部政治的各種辯論和折衷衝突，但對台灣而言，還是可以提供一些新的刺激，讓台灣政府和民間社會在思考何謂公正的能源轉型時，可以有更廣泛的視野和突破框架的政策實作。
加州大學 Santa Cruz 分校社會學系博士，目前同時也是國科會淨零路徑社會科學—公正轉型研析計畫的團隊成員。 研究聚焦在國際發展政策，尤其是和農業發展、全球衛生和永續發展有關的議題。